希卡利重新将仪器调整好，转过身对着变化为欧布的红凯点点头。高斯看了屏幕半晌才慢慢开口：“时间不多了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欧布站在实验床旁边微微偏过头，他的目光正落在伽古拉的脸上。此时的伽古拉正安静的平躺在他的身侧。

一时间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，只有希卡利轻咳一声：“咳，我要开始了，依然是24小时，你要抓紧时间找到伽古拉把他唤醒。”

欧布郑重的点点头，再一次钻入光缆，为拯救困于梦境中的伽古拉。

欧布变回红凯落向地面的时候，并不是停留在第一次的屏障之前，而是曾被光屑拉扯着来到的旷野之上。红凯打量着那片旷野，及腰的枯草无风自动，光屑已经少的可怜，它们正努力的在灰色空间里浮沉靠拢。突然出现在灰暗之中，一时间红凯感到无法言喻的恍惚。那股熟悉的感觉也变得越发强烈起来。灰暗无光的世界，万物仿佛随时都要化作灰烬，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。只可惜时间紧迫，红凯来不及细想就如同利箭一般径直冲了出去，灰暗空间中为数不多的光屑似有感知，悄然无声地快速聚拢拉长，最终如同流光一般追着红凯前进的方向冲去。

不过，谁也没注意就在光屑消失的片刻那片灰色区域轰然坍塌，如同灰尘消散在无尽黑暗之中。

红凯一路疾驰而过，四周的黑暗如同实质，在空间中挤压收缩，像是墙壁，想要将靠近的碾压成泥。但是红凯的周身泛着一层浅薄的金色光芒，就像是一层屏障将无形的压力弹回黑暗之中。一路上的畅通无阻终于在触碰到熟悉的木质墙壁刹那停了下来，护在红凯身侧的光芒猛然暗淡下去，最后化作星点消失在黑暗中。只不过心切拯救老友的红凯并没有注意到这些。

伽古拉的回忆储存空间不再像以前那般黑暗，反而有些微弱的光芒映衬着，隐隐约约露出了整体模样。红凯抬起头打量的时候依然会忍不住发出倒吸冷气的声响，因为，无论是谁都想象不到伽古拉的记忆空间竟是套娃的模样。微弱光芒下仰视那高大的套娃，油漆画上去的面孔显得木讷又无趣，甚至透露出一丝死寂与无奈。红凯盯着套娃，套娃居高临下的模样似乎也在看着他。

“怎么觉得小了两圈......”套娃远不及第一次见到时的那般巨大，不过这个疑惑并没有在红凯的心中留存太久，因为他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。所以在又一次深呼吸之后，红凯凝重的推开了雕花大门。

大门完全敞开的瞬间，红凯呼吸一窒，其中有吃惊，有难过，甚至还掺杂了些许的愤怒。本以为会与年幼伽古拉再次相遇的红凯，这时才发现，他所要面对的不是少不更事的伽古拉，而是那个被嫉妒蒙蔽双眼，为此一手酿成惨剧的伽古拉。

因丘拉斯的铃声由远及近，红凯捏着拳头，双目赤红。这份记忆他完全不想再去接触，现在突然的闯入无异于自揭伤疤，将愈合的肉撕裂，任由鲜血流出，疼痛蔓延。因丘拉斯只是站在红凯的面前，它依然是那个可爱的粉色绵羊模样。但红凯却觉得它就像伪装得无害的撒旦，试图将他迷惑随后推向深渊。

时间是不会等人的，即使可以停止周边人群或事物的运动，却停不了时间。如果这个时候问红凯究竟是不可触碰的回忆终于，还是危在旦夕的生命重要，红凯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生命。终于，红凯向前踏了一步，将自己完全投入到这片回忆空间之中。背后传出大门闭合又轰然坍塌的声音，惊愕之余红凯回过头，身后是一片漆黑，自己如同悬浮在交界线内。这时的红凯才意识到，伽古拉的世界正在坍塌，他的生命正式进入了倒计时。

“可恶！”红凯咬着后槽牙将这个词语恨恨磨出，也不再顾及什么是不是让他难受的回忆这件事情，一股脑的向前方拔足狂奔。

因丘拉斯在红凯快要接近的瞬间再一次失去影踪，堪堪站稳的红凯这才注意到伽古拉正站在自己的面前：“这煞风景的监狱行星也就一个好。看，那是浮在黄金银河上的极光。”

很快，在梦幻的极光之下，伽古拉几乎发出悲鸣般的狂笑：“可是，这么美丽的世界不久也要终结。巴伦加炸弹会让一切结束。”

红凯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周围，果然索尔提离他很近。那个一心一意追随他的老友竟然以这种形式再次相遇，除了无能为力和失去时的撕心裂肺，红凯一时也不再留存其他情感。无法挽救的生命出现在自己面前时，除了疼痛和苦涩，其余的都随着索尔提那一句：“炸弹的解除就交给我！”消散一空。

作为旁观者的红凯看着索尔提跳入水中，看着化身为欧布的自己和阳戈激烈的搏斗，除了那句：“等下！危险！”喊得一致以外，红凯甚至又一次的体会了什么叫做绝望。红凯跃进水中，试图将靠近炸弹的索尔提拉住，可惜除了水，他什么也抓不住。就在索尔提被电流击穿的那一瞬间，红凯甚至产生了动摇。

“是伽古拉杀了索尔提......”

“你太天真了，和你扯上关系的人都会不幸。你的正义是二流的，二流的正义比邪恶还要恶劣。是你破坏世界的，也就是说和我一样。”伽古拉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盯着愤怒到眼睛发红的凯，这句话说得很轻，红凯失落间感到一阵恍惚，那不像是对凯的挑衅，更像是伽古拉的喃喃自语。

丧失好友的凯在盛怒之下疯狂的殴打伽古拉，锤下去的拳头很重，打在他的胃部，但红凯知道，那几拳也打在了自己的心上。就在凯几乎想要举剑杀死伽古拉的瞬间

伽古拉吐出一口鲜血，突然放声大笑，红凯感到所处的空间里突然压力顿失。伽古拉像是笃定某事一般，竟然放松的大笑，一边笑着，一边挑衅道：“对，就是那眼神！我就是想看那眼神。”

红凯这才意识到伽古拉并不是为了战胜自己，而是一心寻死。也许是伽古拉的微笑过于悲伤，就连盛怒之下的凯也突然清醒过来，随即松开自己的手，将伽古拉连推带丢的甩到地上。红凯这时才真切的看到伽古拉完美微笑下掩过的震惊与无措。

随即空间之中的情感被无尽的后悔与歉意所覆盖，还带着求死不能的遗憾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情绪导致红凯也觉得胸口一阵憋闷，很快，一丝凉意从嘴边滑落。不知何时，自己竟然也被这份苦痛感染而落泪。

“为什么，”红凯用手臂擦拭掉眼角的泪痕，“你就这么想要逃离这个世界吗，伽古拉？”

红凯跟随着伽古拉跨入飞船，又追着他从爆炸的宇宙飞船中逃离。几乎只剩下半条命的伽古拉发出一声呜咽，像是认命一般，他追在凯的身后，看着凯被人类歌颂着功德。终于再次抵达战士之巅山脚下的伽古拉发了疯，着了魔。

他拼命地跺着脚，似笑非哭的跪下锤击地面。欧布圆环的影子落到了那个地方。再伽古拉又一次锤击地面的时候迸发出红色光芒。

“拥有宇宙最邪恶心灵的人啊。”低沉的声音从暗芒中传出。

伽古拉的动作随之一顿：“我吗？是在呼唤我吗？”

“没错。享受这个发狂的世界吧！”

终于堕入黑暗的伽古拉第一次发出了放肆的狂笑。